除了尺叔,家里没人提起木香,也许我的父母对我姐姐很放心。
尺叔往往是在傍晚时分说起木香。那时大家围着八仙桌坐好,准备吃饭了,尺叔就会突然冒出一句:
“木香今晚会不会也吃豆角?我记得她最爱吃豆角。”
刚开始听到这种话时,妹妹青香总会哭起来。于是爹爹就铁青着脸,骂她是“扫把星”,还说她“把好事搅成了坏事”。被骂两次之后,尺叔还是说同样的话,但青香就不再哭了。我私下里问青香为什么要哭,她说她觉得姐姐已经死了。我又问她现在为什么不哭了,她说她又觉得姐姐还活着。我就暗自思忖:我这个妹妹同我姐姐一样复杂啊。可得提防着她。
“我现在为什么还不走?”尺叔看着我说,“我担心的是你。二保,你可要自爱自强!我在这里一天,就可以指导你一天,对吧?”
“你究竟担心我什么事?”我有点蛮横地问。
“当然并不是真的担心。老人的生活经验总是有用的。”
我气呼呼地回到自己房里。从我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见煤坡。远远望去,总觉得那黑乎乎的一片会是上等的好煤。当你走到跟前,又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可不愿尺叔监视我。其实他在家里也并不跟着我转,他用不着盯我就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不知怎么,我盼望他提起木香,又有点害怕。毕竟,木香没有同我告别就走了。是不是因为木香走了,那些矿井就渐渐淤塞了?从前的天然矿井是怎么形成的?仅仅由于木香美莲这类人去探望,它就自动形成了吗?在我的夜里的想象中,这两位女孩同煤是友好的,煤矿欢迎她们。而那湖区的汉子和我,却是不受欢迎者。那人的衣服和头发不是被烧坏了吗?也可能是看到他被烧焦的头发和衣服,爹爹才不让他借宿的。啊,有人在窗口叫我!是美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