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从此以后,惊寰就将看护的责任,全自担负起来,药物羹汤,莫不亲手调量,寒暖眠食,更为加意看护,稍有闲暇,便坐到新妇床前,和她说些闲话,讲些故事。还时常呢呢的谈些爱情,故意说到将来她病好后,夫妇间的行乐计划,恩爱约章。凡是惊寰心里所能想到,嘴里所能说出,全一一的表示出来,以求那新妇开颜一笑。那新妇见这心爱的丈夫如此体贴温存,深情厚貌,这原是自己早已绝望的事,如今竟在意外得来,岂有不喜心翻倒?这时知道若能病好离床,前途都是乐境,所以也有时忘却痛苦,偶作欢容。那惊寰看到这种情形,还疑她心境渐开,回生有望。哪知新妇已深入痨瘵之境,五内俱伤,四肢渐败,绝非精神娱快所能修复,只熬时候罢了。
惊寰服侍病人,直到了七月,他只全神注定新妇,惙惧着不定哪日要发生死别之悲,便把旧梦全忘,脑里已不存如莲一些余影,更没工夫念到那旧时腻友,下落何方。每日只想着新妇死后,自己该怎样归宿。有时若愚夫妇同来探病,问知情形,也只得相对唏嘘,扼腕咨嗟而去。转瞬又进了八月,过了中秋,已是金风瑟瑟,吹面生寒。病人遇了节气,更加重步,眼看就要临危,请来许多医生,都劝不必枉投药石,教病人多喝苦汤,须先预备后事,恐怕已等不到九月。惊寰听了比自己将死还为伤痛,知道和她夫妇一场,只有这几天相见了,只得守一时是一时。人世的时光,再没比这时珍贵,便掬着万种伤心,更日夜腻在房里,去珍重那永别以前的少许光阴。还要对新妇陪着笑脸,连眼圈儿都不敢稍露微红。可是每一瞧到新妇已呈死象的脸儿,心里便刺痛不已,真是一看肠一断了。这样居然熬了几日,到了二十一那天,又赶上是惊寰母亲的寿辰。在合家恼丧之中,自然不待宾客,可是有几家内亲,照样前来祝寿,若愚夫妇不待言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