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不怎么够付旅馆的账单。”近卫团军官抱怨道。
“咱们干吗要付这钱呢?”他太太说。她万事总有招儿。
由于罗登的贴身用人仍跟克劳利小姐家的男佣保持着些许联系,而且照罗登的吩咐,他每回与克劳利小姐的车夫见面,都会请对方喝些酒,所以克劳利老太太的行踪被年轻的罗登夫妇了解得一清二楚。幸而瑞贝卡又想出装病的招数,把照料老太太的那位药剂师叫来瞧病,如此一来,他们所需要的信息就基本上全了。另外还有布里格斯小姐,虽然不得不对他们采取敌视态度,但她心里对二人并无恶意。她本身就是宽容和善之人,如今没有了嫉妒的因素,她对瑞贝卡的不满也随之消失,只记得后者一贯随和的性情和对她的好言好语。实际上,在志得意满的比尤特太太的暴虐统治下,她和贴身女佣弗金太太,以及克劳利小姐家所有用人,无一不叫苦连天。
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好心肠又专横的女人一旦掌权,就会过度利用自己的优势和权力,做起事来不留情面。在比尤特太太的高压下,几周时间里,那位病人已完全缴械投降,只剩下对她逆来顺受的份儿,连自己受奴役的冤屈也不敢向布里格斯或弗金倾诉。比尤特太太对克劳利小姐每天的葡萄酒摄入量作了精确且不容违抗的规定,这惹得弗金太太和管家很不高兴,他们现在连雪利酒瓶也不能乱碰了。至于牛羊的内脏、果冻、鸡肉,给病人上多少量,按什么顺序上,也全由比尤特太太把控。每日早午晚,她都会把医生开的难喝药水端到病人面前,病人接过就往下咽,那乖巧听话的样儿看着让人感动,弗金不禁说道:“我可怜的小姐喝药时真的像只小羊羔。”此外,坐马车兜风、坐轮椅呼吸新鲜空气的时间,比尤特太太都有考量,总之,这种想尽办法折磨康复期老太太的做法只有既精于打算,又如母亲般慈爱的女道德家办得到。若是病人有丝毫的反抗,恳求多吃一点菜或少喝几口药水,这名护士便以迫在眉睫的死亡相要挟,逼得克劳利小姐立即认输。“她已经没有一丁点儿的活力了。”弗金对布里格斯说,“这三周以来,她都没管我叫过一次‘蠢货’。”最后,比尤特太太决定把老实的女佣弗金、个头高大的老太太的亲信鲍尔斯,以及布里格斯一并辞退,并将她的女儿们先从教区长家接来,打算日后把亲爱的病人搬到女王的克劳利镇去。可就在这时,一个可怕的意外致使比尤特太太不得不暂时离开她称心如意的工作岗位。她的丈夫比尤特·克劳利牧师有一天骑马回家,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断了锁骨,进而伤口发炎、发烧。比尤特太太只好离开苏塞克斯郡前往汉普郡。她承诺只要丈夫病一好,她就回到她最爱的朋友身边,临走时还对全体用人在看护女主人一事上定下最严厉的规矩。她一坐上前往南安普敦的邮车,全家上下如释重负,都像得了大赦似的,好几周都没有那样轻松快活。那天克劳利小姐终于可以不喝中午的药水,那天下午鲍尔斯开了一瓶雪利酒与弗金太太共享,那天晚上克劳利小姐和布里格斯小姐不用读波蒂厄斯的布道,沉浸在皮克牌的欢乐当中。就像一则童话里说的那样,棍子某天忘了打狗,于是人们从此过上了安详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