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稀薄而绵延的合唱声中,张茂不禁抬头仰望巨大佛像的脸,他因为含笑而更加圆润饱满的脸颊,使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沉着的孩童,温和地展示着天真的威严。他的笑饱含秘密,又有些调皮,即便张茂侧视着他那正视前方的眼睛,他仿佛仍能看到它们在看着他。这眼神,既有轻蔑的威严,仿佛在空中轻轻抛下责问:你,还不驯服吗?
又有慈祥的宽容,仿佛从底下慢慢升起和蔼的安慰:其实无所谓,你不驯服也不要紧,按你自己的意愿去过吧。他的手势,双手合拳,两只食指柔曲伸前,并且右食指稍稍高于左食指,——张茂猜想这个手势在他们的教义里肯定有着复杂的奥秘,而他所能感到的只有两个字:精妙。佛像所有的高光,都因为灯光、烛光和自然光的照射而闪着金光。不过他随即发现佛像的肩膀上仿佛蒙着灰尘,那应该是灰尘而不是因为像身陈旧褪色,他连忙查看殿堂其他佛器、吊灯和梁柱,它们却一尘不染,想了半晌张茂善良地猜测:打扫佛身,可能有个法定的时日,不是随随便便见尘就扫。而况佛心自净,俗间的尘埃玷污不了他。又或者,佛身自在,本该与民和光同尘共喜共悲,而佛在这些尘埃和悲喜之中也许还在轮回和升腾;而这,正是我辈无能之处。为了看清对面的尼姑,他必须弯腰把整个上半身伸进门里,伸得久了,他索性一只脚跨进门槛里,这样可以背靠门柱,省力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