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考其学发达之顺序,则儒家当汉初,专务抱残守缺,传经典之文句而已;后汉以降,经师成一家言者渐多;六朝隋唐则义疏解释讲授之风甚盛;入宋以后,便力求刊落糟粕,建设一种内观的新哲学。
佛家亦然,输入初期,专务翻译,所译率皆短篇经典;六朝隋唐,则大部经论,陆续译成,佛徒多各专一经以名家(如毗昙宗,俱舍宗,成实宗,三论宗,法华宗,涅槃宗,地论宗,摄论宗等,皆专宗一经或一论),而注疏解释讲授之风亦极盛;其后则渐渐自创新宗(如天台,贤首,慈因诸宗),入宋以后,则不立文字之禅宗独盛,而他宗殆皆废。两家学术之发展,并不相谋;然而所历方向,乃恰如两平行线,千余年间相与骈进。吾侪必比而观之,然后所谓时代精神者乃得见。凡此皆异中观同之例也。
说明事实之原因结果,为史家诸种职责中之最重要者近世治斯学之人,多能言之;虽然,兹事未易言也。宇宙之因果律,往往为复的而非单的,为曲的而非直的,为隔的伏的而非连的显的,故得其真也甚难。自然界之现象且有然,而历史现象其尤甚也。严格论之,若欲以因果律绝对的适用于历史,或竞为不可能的而且有害的,亦未可知何则?历史为人类心力所造成,而人类心力之动,乃极自由而不可方物心力既非物理的或数理的因果律所能完全支配,则其所产生之历史,自亦与之同一性质今必强悬此律以驭历史,其道将有时而穷,故日不可能;不可能而强应用之,将反失历史之真相,故日有害也。然则吾侪竞不谈因果可乎?曰,断断不可。不谈因果,则无量数繁赜变幻之史迹,不能寻.出一系统,而整理之术穷;不谈因果,则无以为鉴往知来之资,而史学之目的消灭故吾侪常须以炯眼观察因果关系;但其所适用之因果律,与自然科学之因果律不能同视耳。